著名装置艺术家患帕金森

汤姆给我翻看了画册中的不少铅笔草图，潦草的字迹和复杂的机械结构，完全像是个工程师的手迹。单独完成作品创意和图纸设计后，他会雇用3D制作人员、机械工程师或技术制作公司来协助完成整个项目。

如果不是隔在我与采访对象之前的桌子被他那只无法控制的手臂不断地叩响，我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作品在全球很多博物馆与机构被展示的装置艺术家汤姆。尚侬(TomShannon)居然会是一名挺严重的帕金森症患者。

成就这次采访的，完全是个偶然的契机。我的持美国护照的闺蜜那段日子刚好被人请去当英语翻译，她随口跟我提起对方是个美国的装置艺术家，正在上海赶制一件作品。我想我们杂志如同本地市场一样，在当代艺术领域里除了油画以外，是很少把关注的目光投几瞥到装置上的——那么一个美国装置艺术家的状态是怎么样的呢?他活得还好么?他的作品有人关注么?他有没有市场呢?便跟女友说或者帮我约约看，对方是否愿意被采访。

后来想敲个具体的时间，结果听闺蜜爆料说艺术家被这里的施工中突发的各类中国特色的棘手问题来来回回搞得有点晕乎，但作品最后还是完好地运到了震旦博物馆的门口。我一听，什么?作品放在安藤忠雄负责设计的震旦博物馆?原来还是位大Cast!

跟中国的缘分

2010年，超级有钱人爱尔兰房地产开发商PaddyMcKillen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ChateauLa Coste葡萄酒庄园中开发一个艺术中心，邀请安藤忠雄做规划。该项目还包括著名建筑师弗兰克。盖里、诺曼。福斯特等大师们的建筑作品以及全球不少艺术家的雕塑和装置作品。就在那洒满阳光的南法酒庄草地上，汤姆。尚侬的作品无语而优美地“飘荡”着，让安藤忠雄一见倾心。而当安藤忠雄接受震旦博物馆的设计委托时，便一下想到了汤姆的装置作品。然后藉由日本籍及台湾籍经纪人的斡旋，汤姆的新作品就在震旦博物馆前亮相了。

但震旦不是汤姆的唯一买家，他的作品在中国还蛮受欢迎的样子。三亚的某房产开发商买了他的两件作品，将在今年4月份制作安装;北京的一个文化机构也计划购买其某件作品，将于明年落位。而因为汤姆的作品相对都是体量比较大、内部结构和机械运作比较复杂，所以多数作品他都是到客户所在国进行制作和安装。

他在上海的日子里，如果不在工厂，就由闺蜜带路在各个艺术园区里晃荡。去了上海美术馆，去了红坊，去了田子坊，去了M50，去了雕塑公园。“很高兴看到中国艺术家已经处在与当代艺术的对话中了，当然是刚起步的状态，但也能看到不少的企图心了。”

装置作品的市场

在国内，如果名气不大，那么仅仅做装置不干别的怕是很难养活自己了，但汤姆显然不属于这一卦的。他本身家境很好，夫人还是马蒂斯(HenriMatisse)的重孙女。66年他举办了首次个展后，就有有名的博物馆经理出来当了他的长期赞助人。“所以我从来没担心过市场的事，我只要一心做我自己的事。”

之前汤姆也有过签约画廊，比如纽约的DeitchProjects、日本Yoshiii画廊、瑞士的EricFranc等等，后来又有过些经纪人，现在基本上是“独立经营了”，但还是跟一些经纪人保持着联系。

他的作品，得到不少名人青睐与收藏：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U2乐队的Bono、CiboMatto乐队的Yuka Honda(本田有花)、美国著名生物学家E.O.Wilson(E.O。威尔逊)等;他的作品，亦被世界许多博物馆收藏：MoMA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法国蓬皮杜国家文化艺术中心、法国皇宫国家美术馆、瑞典现代艺术博物馆、日本GUMA等等;他的作品，也在众多目前的一级展览和艺博会上展出：威尼斯双年展、巴塞尔艺博会、巴塞尔迈阿密海滩艺博会、法国FIAC、圣保罗双年展、里昂双年展……我听他随口报的这些堂而皇之的名称，忍不住要赞一句“Goodforyou!”他却说，“其实我觉得自己很underground(地下)啦。”也是，基本上他不属于常跟媒体打交道的那类，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也不是太密集。就本刊这样的访问，还是跟着朋友不小心撞到的。

问及汤姆的作品最后去向，他实诚地跟我们报告说是三大块：其一是博物馆收藏，其二是私人收藏，其三是房地产开发商。我说私人收藏这块里头，有没有明星买你作品?他笑起来说“这我还不知道，说不定有通过经纪人买的。希望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买过我作品哈，因为众所周知，他也是个艺术品藏家。”汤姆的许多作品，可以藉由风的轻轻推动，便转个不停。刚看完《碟中谍4》的我禁不住想起来问一声，“迪拜那个地方，风大钱多，有人买你作品了么?”他也看过《碟4》，很佩服汤姆克鲁斯在迪拜塔上狂奔，遗憾地说：“还没有，希望将来迪拜会有人买。”

一般雕塑或是装置会做几个版本呢?汤姆说欧洲的传统是最多一件做8个，但他自己从不把大件作品复制第二版，如果是做20公分的小件，则最多制作8个。

事先汤姆就跟闺蜜招呼过，说不想跟媒体谈具体的作品价格，可是谈得兴起时，我说“你的作品制作过程那么复杂，一定是成本狂高的。那么你的作品售价肯定也蛮高的，会有超过一百万美金的么?”他也忘了自己的顾忌爽快地接口：“从来没那么贵过，最多最多四分之三。”

即便在美国，拍卖场上的装置作品也不多见。问起他的作品是否有过拍卖纪录，回答是否定的，“从来没人拿过我的装置去拍卖，我的东西多是由画廊或是经纪人那边走的。”为什么要弄会动的装置

出生富裕家庭的汤姆。尚侬拥有很好的成长环境。他的爸爸是个发明家和机械工程师，先后持有50项发明专利，甚至还有自己的飞机。“他还参加过美国志愿航空队在二战时飞到中国支持抗日呢!我年少时就开过爸爸的飞机。”汤姆跟我们提起往事，原来跟中国的缘分从他的父辈已经开始，我告诉他这个团队俗称“飞虎队”，但他表示没听过这个叫法。

但父辈发明家和机械师的基因显然深深地遗传到了汤姆的血液里。依我看，他的所有装置作品，由一个机械师搞成功的概率会比一个只懂绘画的艺术家搞成功的概率高太多!出生于1947年的汤姆毕业于威斯康辛大学的艺术系，到了1966年开始搞装置——这真的是第一批装置艺术家，因为美国装置艺术的崛起还是七十年代的事。一开始汤姆绘画和装置都在创作，及至得了帕金森症，手抖得渐渐厉害起来，就不再画画了，只做装置。

他说自己太喜欢机械发明了，比起艺术家对他的影响力而言，科学发明家的影响力更大，“比如AlexanderGrahamBell(贝尔)就是我的英雄，他发明电话，还发明过能载人的巨型风筝!”艺术圈里给他影响的人很多很杂，从达芬奇到杜尚到AlexanderCalder，“各种各样的都有，有时甚至看起来很矛盾。”

他的装置作品，基本上都在缓缓转动、慢慢飘荡。金属、巨大、光滑，但却在自然的氛围中那么显得静谧、悠然，消灭了时空感。人们看着它们，不禁会想到风、天体、原子、无垠、永恒等概念。“我并不是仅仅运用金属材料，木头、磁铁、植物、LED等等都会用，就看材料的特性是什么。”

关于为什么要弄这些会动的装置，汤姆耸下肩说：“生命本身就是动态的，动表示有生命力。这些装置就跟我们人体似的，外部看着很简单很平滑，但内部的结构和运作非常复杂。我超迷恋这些机械运作的奥秘。”

创作那么复杂的作品，汤姆的工作室里到底该有多少名助理人员呢?他问说“算上我本人么?”我说“算的话呢?”他干脆地答道：“那就一个。”我愕然，难道没别人?“好吧，也有一个姑娘，她其实是我的秘书兼会计。”

原来作品创意和图纸设计均由汤姆本人单独完成，之后他会雇用3D制作人员、机械工程师或技术制作公司来协助完成整个项目。目前，他在美国国内经常委托AeroVironment技术公司来配合他的外包工作，“很好的一家公司，你可以上他们的网站去看看。”汤姆的建议，或许对国内一些装置艺术家有些启发，不过美国的报价会很高昂吧。

成功艺术家的简单生活

我说汤姆你其实也算功成名就了，那平时都干点什么?接触上流社会、每晚鸡尾酒派对、购买奢侈品?你的钱都消费在什么地方呢?他指指自己软哒哒的灰布衬衫，说“我几乎从来不去购物的，不要说奢侈品了。我的钱都花在捣鼓设计上，还有就是孩子们的教育。”他有三个儿子，都在20岁上下的年纪，分别在学习不同的艺术类型，绘画、音乐或是摄影。这个家庭，无疑堪称“艺术之家”。

他说自己生活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构想和设计作品中。他给我翻看了画册中的不少铅笔草图，潦草的字迹和复杂的机械结构，完全像是个工程师的手迹。只得一声叹息，因那些深刻迷恋某件具有内在逻辑事物的人，永远令我羡慕不已——这些人的此生，从来不会被虚无和虚荣充斥。好运的他们，永远过得充实。